从台北到上海,华语俗女漂流记

fjmyhfvclm2025-06-16  0

️文 | 何润萱

暌违四年,台湾女演员谢盈萱,带着她的俗女style又来了。这一次,她不是台北回台南的时髦小妞,而是《忘了我记得》里中年失意又失婚的脱口秀演员。

自从2019年《俗女养成记》里发明了陈嘉玲这种俗女,俗女成为一代观众共情的新出口:在她的日常里,观众们得以照见自己的丧气事实——恋爱失败、中年返乡、职场失意、家庭撕裂,同时又在她小确幸的努力里,得到某种精神慰藉,学会接受生活不是英雄主义,而是日常消磨和自省。

2025年《忘了我记得》里的脱口秀女演员程乐乐和陈嘉玲一样,都是俗女,只不过人生课题更加来到下半场:除了要找回自己内心的坐标,还要面对养老问题。而在台剧俗女推进自己的人生路时,这种特定类型也早已漂流到了大陆:前不久孙俪主演的《蛮好的人生》,正是一部关于沪上俗女的写真。️和台湾俗女相比,上海俗女看起来行动更快,赢得更多,虽然都有某种对生活的屈服,但她们带给观众的共情通道却似乎有迥然差异。

《蛮好的人生》(图源:豆瓣)

从台北到上海,从陈嘉玲到胡曼黎,俗女漂流几千公里,她们的故事也随之斗转星移。

️啥是俗女

展开之前,有必要说一下俗女的定义。

虽说台式俗女这个类型并不新鲜,但她第一次作为人物原型被提出,还要等到2019年的《俗女养成记》。在这部高分台剧里,谢盈萱饰演的陈嘉玲,是一个在台北打拼了20年,归来仍是无房无车无婚姻无小孩的“女loser”,一身俗味,是为俗女。

️所谓“俗女”,并非庸俗,而是通俗:她外形普通、出身平凡、资源有限,却仍拥有对生活的欲望——并勇于承认这一切。

比如陈嘉玲,怀抱着要出人头地的愿望从台南到台北,39岁终于当上了总经理助理,有了稳定男友,但生活里子实则一团乱絮:所谓的董助,不过是老板一家的高级保姆,这边要帮董事长小三刷卡买包,那边还要帮大婆盯梢,中间间隙则要提醒巨婴老板吃饭喝水。至于谈了快五年恋爱的男友,亲密早已成了履行义务,彼此脱光了都能坐怀不乱,熟得像左手摸右手。总之,陈嘉玲情场职场皆不得意。

《俗女养成记》(图源:豆瓣)

这些情节,基本构筑出一个俗女的典型样貌:她是大城市里的边缘人,做不了女神,也当不了大女主。被大城市伤心之后,她们往往选择自我消化,比如像陈嘉玲一样中年返乡。

但俗女不是low女,这种俗是包含着生活感的,是对生活的一种热情,这也是陈嘉玲身上魅力感所在。跟男朋友分手前,陈嘉玲仍像一个少女趴在他胸口问,这里有小蝴蝶吗?对方茫然不知所措,她一遍遍再问,他还是不记得。原来,她想看看,当时刚恋爱时,对方说一见到她胸口就有小蝴蝶飞出来的情景,还能不能再现。

快四十岁,她在主流定义里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但是她好开心,给自己买下的“鬼屋”刷墙,还拥有自己的鸡汤诗,简直让那些卷王看了嫉妒到爆炸:她混这么差,凭什么这么开心?️这些行为,在传统女主模板中大概会被归为无用、自我感动,但在俗女的叙事中,却正是她情绪生命力的来源。

陈嘉玲的俗不是向下妥协,而是一种与生活相处的方式。她四十一岁,辞掉一份五年六个月的鸟工作,结束一段四年三个月又二十三天多的感情,一事无成地回到台南老家,但她不沉浸在庸人自扰和惶恐里,而是替自己喊出宣言:我人生的下半场才刚开始。她的俗容量之大,甚至还承接了自己阿嬷的欲望,帮助被冠夫姓的阿嬷在人生的终点做回月英,在葬礼上抢走阿嬷的“骨灰”想抛到大海,简直是以俗人之身做了最脱俗之事。

《俗女养成记》(图源:豆瓣)

在影视剧早已进入“超人”时代后,做个普通人反而成了稀罕事,因此,人人都爱陈嘉玲,因为经由她,他们才可以讲出自己不敢宣之于口的那些话:这辈子,其实很短,短得人实在没有时间再去勉强自己和讨厌自己。

从陈嘉玲开始,俗女作为一种主角类型正式被建构出来。她不以战胜命运为目标,而是试图与现实妥协、共处。她的野心不是改变世界,而是给自己一口气喘的空间。️至此,台剧给出了俗女的第一代定义:不做淑女,不是剩女,也不必做某人的妻子或者妈妈,而是即便面对庸常生活,也能做快乐自在的自己。

她会对自己常常说:对不起,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这种定义直到今天的《忘了我记得》里也仍然成立——四十多岁的二代俗女程乐乐,在下雨的时候依旧会在雨里跺脚跳舞,在脱口秀的舞台上拿自己大胆开涮,不依附于比自己更高阶级的前夫,在便利店打工也不觉得掉价。俗女在2025里走向人生下半场更严肃的议题,但俗女依旧有她的自在金身。

《忘了我记得》(图源:豆瓣)

️被耽搁的人生

台剧向来内含的反英雄主义,使得俗女的故事也不会是爽剧,往往从生活的某种断裂开始。

这种断裂甚至有一个明确的社会时钟点:40+。相比三十代,这个年纪的女性们好像人生要更紧张一点,结了婚的要抓住最后的窗口期生小孩,没结婚的要担心自己是不是孤独终老。她们的故事不再那么有戏剧性了,相反,她们是生活夹层里的人,过着一种被耽搁的人生。

程乐乐其人,比陈嘉玲还要大几岁,曾经在旅行社做过导游,但因为受不了奇葩游客呛声被开除,也因此开启自己人生的第二种可能——脱口秀演员。但无论海峡两岸,这份工作都很难养得起自己,所以她四十岁了,白天还要到全家打工。这样的一个故事开头,放到红果短剧,估计是编审两秒钟就叉掉的人设,但偏偏,程乐乐有自己一个完整的八集弧光。在这个缓慢的八小时容量里,她没有逆袭成为杨笠或者杨天真那样的女王,她就是一直那样做着一个普通的脱口秀演员,在很多人看来废柴的生活里,也没有要咸鱼翻身的意思。即便,这种生活是被耽搁的。

《忘了我记得》(图源:豆瓣)

这种视角过去对大陆来说称得上新奇。大陆人均内卷,否则也不至于藉由项飙之口来提出学术概念,而内卷的本质是优绩主义,接受不了停滞。但可能随着这几年社会水温变化,接受自己的人生处于某种卡点,承认自己不是英雄的叙事,也渐渐出现在大陆剧里。比如,《蛮好的人生》里孙俪饰演的胡曼黎。她的开场显然也是一场耽搁的生活:人到中年,被竞争对手抓小辫子丢掉了工作,老公软饭硬吃多年出轨要赖她太强,父亲生病躺在床上她还要面对法院收房。在法院工作人员面前下跪的胡曼黎,像一只水坑里的蚂蚁,前进后退都不得动弹。

@小俪同事说(图源:微博)

这种人物形象在大陆剧里是新鲜的,在此之前,国产剧里的女主无论是单个还是抱团,走的都是大女主路线,决计不能落入俗女的定义,一定要超凡脱俗,一定要披荆斩棘。而胡曼黎肯定是个俗女,她中专毕业,喜欢穿各种大牌亮闪闪的衣服,一张团购券招待六个客户,在米其林餐厅吃饭也要问有没有优惠券,采访的时候她穿大红斗篷,拜托对方一定要拍到东方明珠。就算后来落魄了,她也没有那种乘风破浪的决心,只是想活着。

《蛮好的人生》(图源:豆瓣)

想活着,而非想成功,这就是台剧俗女漂流到大陆女主身上的某种温吞气。过去大陆剧女主叙事大抵分两种:一种是苦难叙事如《娘道》,一种是爽剧叙事如《墨雨云间》。️但俗女叙事开辟的是第三条低压航道,在这条轨迹上,女人们不再追求生活的效率,而是维持。

社会学家伊娃·伊卢兹(Eva Illouz)谈到关于情绪资本的贬值时说过:当情绪本身无法再兑换结构改善时,女性的“维持”反而成为一种底层能力。而在剧集的温吞推进中,“维持”也不再是无能的代名词,而成为一种细水长流的活法。

️从陈嘉玲到程乐乐,再到胡曼黎,这些女人生活的核心关键词都是“维持”。

陈嘉玲在返乡的困窘和脱单的焦虑里维持自己的city lady人设,程乐乐在便利店工作和演出的间隙里勉力照顾失智父亲,胡曼黎则更被职业、父亲和中年危机多方狙击,到底也就是维持两个字了。但她的维持,不会令人觉得苦哈哈,而是饱含陈嘉玲式的生命力:你会相信,等她在街头喝完一碗五香馄饨汤,明天就又是一条好女了。

陈嘉玲、程乐乐、胡曼黎(图源:豆瓣)

这种介乎爽剧和苦难之间的低压叙事,虽然没有顶格的张力,却也是两岸万千女性的现实写照:真实生活里,谁有那么多直挂云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凑合地生活。看到胡曼黎这样还活蹦乱跳的女人,至少能让我们觉得,人生还长,耽搁一下也无妨。

️俗女的悖论

在第一代台式俗女漂流到大陆后,第二代台式俗女似乎却没有那么受到观众喜爱了。

都是谢盈萱出演,但程乐乐的结局却让不少观众感到背刺之感,不像陈嘉玲在故事里有了一个烟火气的HE,程乐乐最终在照顾失智症的父亲过程里,放弃了爱人,也丢掉了工作。故事八集,归来女主仍是孑然一身。这让目睹了程父不靠谱人生的观众多少觉得有点膈应:他们可以接受俗女,但接受不了被父权制强制献祭的女主。

《忘了我记得》(图源:豆瓣)

秦汉饰演的程父,是一个年轻时就经常离家出海的船员,他早早就离了婚,让早熟的女儿在邻居的照看下长大,老了也喜欢和女人们约会,最后更是把拼尽一生拿来的房子贷款拿来潇洒。目睹这样一个未能完全履行父职的男人,却要女主角赔上半生的设定,很难说观众的背刺不合情。而作为二代俗女,程乐乐的前半生,一直在做一个自在潇洒的人,这种对比就更令人难以下咽。

️然而,深究起来,就会发现二代俗女身上的过度自省,一直是台剧女主角的情感隐线。

《童话故事下集》里柯佳嬿饰演的宜玲,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位独立女性,更有金句如“男人容易一见钟情的原因是,他们容易把龟头充血的感觉误认为心动”,但这个故事的结局是:知道老公有无精症之后,她大义凛然地回归家庭,把不能生育的锅扣在了自己头上。

《不够善良的我们》里,许玮甯饰演的Rebecca,明明人生上半场是强悍职业女性,一过四十就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不断美化自己从未踏上过的那条婚育路,甚至毫无养老准备,最后直接跌入编剧精心构造的死亡结局。台式俗女身上一个极强的悖论是,她们的前半生往往潇洒独立,但只要一过四十,就会开始深刻的自我反省,不再试图向外求索,而是归咎于自己。

《不够善良的我们》(图源:豆瓣)

程乐乐也是这样。面对尚未放下的前夫,在感情和经济上明明都能帮助她,但她偏偏要选择留在台北和失智父亲一起,很难说这不是台式文艺片某种过度自省、甚至指向自毁的倾向。要说起来,陈嘉玲还真是俗女中的幸存者——大概因为她拥有一个比较幸福的原生家庭,没有人拖她下水。

而作为镜像对照组,大陆的俗女,其实也有自己的悖论。比如胡曼黎,她的俗女之身上其实栖息的仍然是一个大女主的灵魂。这种悖论一方面来自于大陆剧集多年来的大女主惯性,因此,胡曼黎虽然前半场被虐得极惨,但最终她的ending一定是上扬的——说到底,大陆观众很难接受现实题材里,一个如此活灵活现的女人没有好下场。这是国产剧自己的高铁精神,时速三百,摧枯拉朽,哪里是说拉就拉得住的。另一方面,孙俪本人实在出演过太多大女主,《安家》里的房似锦、《理想之城》里的苏筱,更久远一点的《甄嬛传》《芈月传》,她本人身上的那种精气神早已灌注到角色本身。

《理想之城》(图源:豆瓣)

台式俗女容易滑入自省陷阱,沪式俗女则过于身强,走向了无CP的结局,俗女之概念,自来到了大陆,早已移魂幻影。很难说哪一种俗女更高级,因为她们都是当代文化和地缘的产物。️从陈嘉玲到胡曼黎,俗女作为一种人物结构,漂流过海峡、游走进语境,也在不断调整她的坐标系。

她们未必是今天剧集中最先进的主角,但却是最接近我们自身真实气质的投射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台剧和大陆剧其实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一种彼此关照:他们都在承认,身为女人的小小不安,都没有放弃女人和现实之间的链接。在这种链接之间,两岸的女性剧集都指向一个共同主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尊严,这和宏大命题无关。她们活得很俗,却也活得真实。从台北到上海,她们的故事还在漂流,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从未停岸。在靠岸之前,就允许我们和她们,都有一些不完美的悖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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