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影视剧为何难以驾驭直播题材?原因何在,难点何处?
文 | BLUE
随着电影题材的日益枯竭,五一档期上映了一部聚焦直播行业的电影《人生开门红》。其中,剧情揭示了主播带假货的情节,这一情节正好映射了现实生活中的疯狂小杨哥因带假货而遭遇观众投诉、引发质疑“良心去哪了”的事件。
直播行业自从诞生以来,一直处于聚光灯下,既备受关注又充满争议。无论是小人物一夜成名,还是大主播一夕崩塌,这个行业里不断上演着各种戏剧性的故事。从那些为了红而不择手段的闹剧到为了生存迫不得已的悲剧,直播虽是一个狭小的窗口,却能够映射出社会的广阔面貌、时代的巨大变革以及个人命运的选择与波动。这使得直播成为影视剧的热门题材。然而,为什么至今我们未见一部深刻且具口碑的作品呢?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先来看《人生开门红》这部影片。电影讲述了一个假情侣最后却“弄假成真”的喜剧故事。影片中的顶流网红小海茉(由邓佳佳饰演)与“良幸传媒”老板秦天龙(王耀庆饰)之间的恋情被曝光。为了掩饰真相,秦天龙安排小海茉与“烤肠哥”周大江(常远饰)假装情侣。但意外发生,周大江却成为了直播界的新宠,销量激增,成功引爆话题。于是,秦天龙决定让两人合作进行直播卖货,而周大江凭借一己之力带动了家乡香肠的热销。然而,他无意中发现公司的加工厂在生产劣质香肠,致使消费者食物中毒,村民们辛苦经营的好香肠也因此遭遇滑铁卢。为揭露“良幸传媒”的黑幕,周大江决定与小海茉联手在购物节时公之于众,但他们的直播不断被秦天龙阻止。最终,在现场观众的支持下,两人挺身而出,揭露了直播带假货的丑陋真相,也指出了高额违约金对年轻主播的致命影响。虽然良幸传媒倒塌了,但新的网红却趁着这一波风头崛起,未来他们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良幸传媒”呢?
作为一部商业片,《人生开门红》的故事完成度颇高,采用了前喜剧后悲剧的结构,结尾富有讽刺性。影片的喜剧部分紧凑且富有笑点,无论是周大江打破常规的荒诞爆红,狗仔偷拍时的窘态,还是围绕网红的错位讨论,都制造了大量笑料,让观众捧腹大笑。然而,影片后半段情节急转直下,村民们的生存危机、母亲病倒,甚至主播乐乐跳楼,周大江与小海茉也迎来了他们的至暗时刻。为了找回自我,他们必须摆脱对流量的追逐,这一深刻议题让人不禁反思。导演易小星也通过一段激昂的演讲批判了直播乱象。
然而,这种沉重的现实主义手法,真的能与观众产生共鸣吗?显然,许多观众对于影片后半部分的沉痛感并不买账。主要有三大原因:首先,前半段的荒诞喜剧与后半段的沉重现实突兀地结合在一起,前者吸引了期待喜剧的观众,后者却让他们失望;其次,后半段的情节虽然取材于真实生活,但没有超出观众的预期,情节缺乏震撼力和惊喜感;最后,影片中的人物形象过于标签化,小海茉和周大江的角色像是从各类新闻报道中提炼出来的典型,他们缺乏具体的个性,无法触动观众的情感。
相比之下,《年会不能停!》虽然也是前喜后悲的结构,讲述的却是普通人在裁员危机下的痛苦与控诉。后半段依然保持了调侃的方式,主角们没有在年会上做严肃演讲,而是通过唱“打工人之歌”,用幽默的歌词表达内心的挣扎,这种巧妙融合了悲剧内核和喜剧效果,成功地平衡了沉重的主题。
而作为一部批判直播生态的电影,《人生开门红》更多的是浮于表面,缺乏对深层次社会问题的挖掘。电影中的假货情节,虽然揭示了直播行业的不良现象,但没有深入探讨这些背后更深层次的社会困境。例如,疯狂小杨哥这样的网络主播,他的成功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路历程?他是如何在巨大的流量面前迷失自我,最终变得唯利是图?这些才是观众真正关心的问题,探讨人性在流量面前的腐化,而不是简单地批判反派角色。这种深层次的反思会引发更多的思考,而表面的批判则只能加剧直播行业的娱乐化。
从直播乱象跳脱,回归到人性困境的思考,才是《人生开门红》未能真正挖掘的核心问题。在国内许多直播题材的影视剧中,这种缺乏深度的现象并不少见。例如,《爆款好人》讲述了一个大爷张北京因网络维权而崛起,但在一次意外后名誉崩塌,最后选择反向利用骂声帮人带货,最终回归平凡生活。宁浩想要讽刺互联网直播的造神与灭神,但他站在高高在上的视角,并未深入思考为何公众会追捧或全网黑某个网络人物,他只是把网民简单地刻画为低智商的“键盘侠”。他的流量理解过于浅薄,甚至不如三线城市的MCN运营者。网络舆论的起伏,往往是社会情绪的反应,例如李明德的崛起和塌房,都与观众对资本家的反感有关。
影视创作者应该更深入地探究舆论起伏背后的原因,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表面现象。例如,13年前的电影《搜索》讲述了一个被网络舆论摧毁的美女秘书,她最终走向死亡。这个议题当时非常尖锐,也预言了后媒体时代的信息空缺。而如今,如果要再次探讨相似的议题,创作者需要找到更具共情力的角度,从小处着手,呈现大的社会问题,而不是一味地揭露网民盲目跟风的现象。
除了聚焦人们在流量漩涡中的迷失,许多影视剧也描绘了通过直播创业赚钱的故事。例如,《青春创世纪》是国内首部电商题材的创业偶像剧,虽然面临人物设定浮夸、悬浮的困境,但也尝试探讨直播创业中的挑战与竞争。相比之下,《受益人》则生动呈现了一个身处困境的女主播形象,柳岩的直播卸妆表演深刻揭示了主播背后的无奈与挣扎。
总的来说,国内影视剧中关于直播题材的创作之所以难以取得突破,问题往往出在编剧的想象力匮乏。观众已经熟悉了网红的崛起与崩塌,这样的故事已经不再新鲜。直播离观众太近,几乎是触手可及的事物,创作者若仍试图揭示“直播的黑幕”,无疑有些过时。
真正有深度的直播题材作品,需要跳出行业表象,聚焦人性本身,刻画人的复杂性、贪婪与挣扎。这样的人物就像“祥林嫂”“骆驼祥子”一样,能够深深地打动观众,成为时代的典型。而这种探讨人性的视角,才是反映流量时代浮躁与幻灭的真正命题。
例如,《黑镜第七季》中的《普通人》,讲述了一个普通工人为了支付妻子的医疗费用,不得不在直播中放下尊严,进行低俗挑战来换取微薄的打赏。这个故事既发人深省,又真实地展现了网络直播背后常常隐藏的无奈与挣扎,观众不会觉得这是猎奇,而是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怜悯。
事实上,许多网络主播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困境,他们的无奈和屈辱往往是生活逼迫的结果。在四川芬达和杨坤的争议中,四川芬达曾表示:“我们也不想像小丑一样在直播间卖力表演,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直播题材的影视创作,除了可以在深度挖掘上做得更好外,结合恐怖悬疑类型,也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2018年的《昆池岩》以伪纪录片的形式,讲述了直播撞鬼的故事,成为韩国最恐怖的电影之一。美国的《玩命直播》则通过付费观看挑战游戏的方式,讽刺互联网观众的冷漠。而《黑色直播》则以韩国偷拍事件为背景,讲述偷拍受害者复仇的悬疑故事,情节反转不断,令人意外。
尽管直播题材创作存在诸多挑战,但我相信,未来一定会有一些真正打动人心的影视作品问世。毕竟,直播已经成为当今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代表着普通人阶级跃升的希望,也象征着浮躁与幻灭。